男人死时，菊花哭得天昏地暗:“你竟这么狠心，腿一蹬，自个享福去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呀……”菊花哭累了，几次要往都阳湖里跳。儿子石头抱住菊花的腿跪下了:“妈，你不能死呀！你死了，谁给我饭吃？谁给我衣服穿？妈，你就苦几年吧，待我长大了，我会挣许多钱，一定好好孝敬妈。”菊花蹲下来把石头紧紧抱在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在场所有村人的眼里都悠晃着泪水。有心软的妇人跟着哭出声了。

　　 开初，石头不想念书，想待在家帮人家放牛，菊花不同意，说不念书今后就没出息。石头学习很认真，成绩在班上总是前三名。一放学，就抢着干活，捡柴锄草，洗碗涮锅做饭，啥活都干。人家都当菊花的面夸她生了个懂事的儿子，菊花脸上便有了几丝笑容。男人在时，耕田耙地的活都是男人干，现在得菊花干了。菊花不会，只有学着干。耕田耙地看似简单，似乎只要在牛背上套上犁，一扬鞭，跟着牛走就是。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菊花扶着犁走了一上午，走得腿肚子发软，可还没耕完一分田，而且耕得深一块浅一块的。有时犁插得深，牛拉不动，菊花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拔出犁，重新插。牛也欺生，走一段路歇一会儿，菊花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碰巧村里的花子路过，花子二话没说，下田抢过菊花的犁说：“嫂子，您先歇着。”也怪，牛一到花子手里，就听话得多，花子叫牛停牛就停叫牛快走牛就快走。

　　 正是中午，太阳火球一样悬在头顶上。花子却光着背，背上的汗珠折射出太阳七彩的光，刺痛了菊花的眼。以前自家的男人也是这样光着背耕田，那时菊花望着男人满是汗珠的厚实的脊背，很是眼热。男人那背就是她一辈子依靠的大山呢！可大山说塌就塌了。

　　 菊花回家煮了碗面条，面条里还卧着三个鸡蛋。菊花还拎来一壶开水。花子说：“嫂子，你咋这么客气？”菊花说：“真谢谢你，我没啥招待你的，你可别见笑。”“嫂子说哪里话？你今后有啥不会干的活，喊我一声就是。我这人，别的没有，力气倒是多得用不完。”菊花被花子的话逗笑了。

　　 后来家里耕田耙地等力气活，花子全包了。菊花也帮着给花子洗洗补补的。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在一起过日子的意思。

　　 菊花支支吾吾对石头说了她的意思，石头一听，小脸涨得通红：“不行，我决不要后爹。”菊花说：“我们家如有个大男人，耕田耙地挑水担粪等力气活也有人干了……”石头打断菊花的话：“那些活我们拿钱请人干。”‘菊花叹着气说：“我们哪有钱呢？”石头说：“我不念书，我不信我学不会耕田耙地。”菊花还想说啥时，石头说：“你如要他就不要我，要我就不要他。”

　　 一回花子在菊花家里吃饭时，石头当着菊花和花子的面，把一包老鼠药撒在饭锅里：“我们都别活了。”菊花气得给了石头狠狠两巴掌。石头摸着红肿的脸对花子说：“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把我妈夺走。”

　　 花子和菊花就这样断了往来。

　　 不久，菊花就出事了。这回，菊花耙田，欺生的老牛竟不走，菊花用鞭子不停地抽打着牛的头。这是条火气正旺的公水牛，这时偏偏又来了一条正发情的母牛，母牛“哞——哞——”的叫声让公牛兴奋不已。公牛就往母牛那儿跑，菊花拉不住，摔倒在地上，公牛踩在菊花身上，锋利的犁铧也在菊花身上划过，菊花的身上脸上被犁桦戳了好几个洞，血水从那些洞口涌了出来。花子正巧路过，忙抱菊花往医院赶。菊花对花子说了句：“替我照顾好石头。”眼皮就永远地合上了。

　　 石头号啕大哭：“妈，是我害死了你，我不该阻挠你，要不你也不要耙田……”一脸泪水的花子把石头搂在怀里: “别哭了,哭有啥用呢？”

　　 花子就担负起抚养石头的义务。

　　 石头又不想念书，花子青着脸吼：“你不念书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她最大心愿就是你能考上大学。”

　　 四年后，石头考上大学了，花子到处借钱，还把他的房子卖了，才凑足了石头上大学的钱。石头上火车时，看着过早驼了背的花子，心里酸酸的，眼里也是涩涩的。火车启动时，望着渐渐模糊的花子，石头挥挥手，泪水涌了出来，嘴也情不自禁的张开了：“爹，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