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到家只有两站路,她一直步行上下班。
可她忽略了那天是加班后的晚上10点。当她娉婷走在那段没有路灯的林荫道上时,一辆摩托车从她身后加速冲过来。下来的人把她往树林拖的时候,她抵抗挣扎,尖声呼救。被抓破脸的歹徒恼羞成怒,抽出匕首在她姣美如花的脸上划下深深的一刀。
这一刀,彻底划破了她的美丽以及她的美丽未来。
她眼泪流干,万念俱灰,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将歹徒绳之以法。在歹徒逃走时,她忍着剧痛摸出小手电筒照亮了他的车牌号。警方根据这一线索,查出歹徒是附近一家工厂的临时工,外地来的。可是查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因为,歹徒的身份证是假的。
男友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公司里她的位置早已被人顶替。只有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彻骨的绝望,使她对妈妈的态度也恶劣起来。她记不清掀翻妈妈端来的多少次饭菜,也记不清歇斯底里朝妈妈吼叫了多少回。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一天天挨下去,她渐渐发现,妈妈也变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没料到,久病床前竟也无慈母。一开始妈妈还常为她抹泪,后来便一脸木然,再后来,陪她的时间也少了,稍有闲暇就去上网。她躺在床上,听着书房不断传来的QQ欢叫声,眼泪一波波漫上来,泅的是枕头,湿的是她的心。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有两次妈妈还和网友语聊。46岁的人了,尖着嗓子憋着普通话装嫩,还时而发出娇滴滴的笑声。她偷偷查看了那个男人的资料,网名很粗俗甚至带点色情,年龄39岁。再一看妈妈的资料,年龄改成了38岁。
她简直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心里那尊屹立了多年的贤良母亲形象瞬间倒塌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自己包裹得更加冷漠。仿佛只有这样的冷,才能将她内心深处对爱和关心的渴望冻僵。
不久后的一天,妈妈说要出门一趟,让小姨来照顾她。她鄙夷地冷吱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别过脸去。这个给了她生命、哺育她长大的女人终究要晚节不保了。她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羞耻。
当夜,她没有睡着。里间的人更没有睡着,三更半夜还在房间里“兴奋”地踱来踱去。那心若离弦的脚步声踩碎了她对亲情的最后幻想,也踩碎了她对生活残存的勇气和信心。
她悲伤地摸了摸枕下的安眠药。还不够分量,还需要慢慢积攒。
几天后,妈妈回来了,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样子,仿佛老去了很多。一进门,妈妈就表情复杂地径直扑过来,抱住她泣不成声。她正在厌恶地推开,小姨蓦然大喊了一声:“傻孩子,你妈妈为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抓歹徒了啊!”
她愣了。
小姨说,知道吗,你妈从来就没有忽视过你的痛苦,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搜寻歹徒的信息。她费尽周折才从工厂一个被歹徒纠缠过的女孩那儿得到歹徒的QQ号。你妈改了年龄加了他,日夜守在线上。周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歹徒才放松警惕说出他在哪省哪市。
小姨说,你能体会到你妈妈临行前那晚的心情吗?歹徒那么没人性,她怕这一去再也见不到你。那一夜,她把你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都看了一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到了那儿,歹徒终于上线了,你妈妈假装爱上了歹徒想看看他,歹徒才说出所在网吧的名字,于是你妈妈带着便衣赶了过去。你妈是运气好啊,如果歹徒当时动点脑子选一个僻静的地方见面,她就危险了……
小姨说,你妈也知道你误解她了,可是她宁愿你恨她,也不肯和你说明真相。她说你本来就失眠,她不能再刺激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出事后,你妈妈失眠得比你更严重……
她静静地听着,眼泪一串串地跌落,无法睁眼。这一刻,曾经那么勇敢的妈妈像个历经惊吓被安抚下来的孩子,在她怀里慢慢平静却仍在抽噎颤抖。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用力抱紧妈妈。她相信,从此以后,她们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