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的是,在我的观察里,我女儿这一生的用功,很少有人看见。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于她几近疯狂而持续了一生的看书与写作,除了敬佩她的恒心之外,甚至想劝告她不要这么用功下去,免得伤害健康。”
这是三毛父亲陈嗣庆眼里的陈家老二形象。这位父亲曾自豪又有几分无奈地表示:“我女儿对于看书的狂热可以说一万个人中找不到一个。这不是炫耀,是做父亲暗暗观察一生的事实。”
三毛是先看书后认字的。这个不足月的孩子从小就身体羸弱,不爱洋娃娃等一般女孩喜欢的东西,总是不哭不闹地默默独处。话虽不多,却喜欢发问——看到苹果挂在树上,她竟然会问:是不是很痛苦?
她的看书,是从“玩”书发展而来。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玩”《木偶奇遇记》《格林兄弟童话》《安徒生童话集》《爱丽丝漫游仙境》等童话书。到5岁时,她开始“玩”《红楼梦》。一个5岁的女孩,汉字都还不认识几个,真不知她对这本厚重的大书是如何“玩”法。到了11岁,她开始真正看《红楼梦》。11岁半念小学5年级时,她甚至在上课时把《红楼梦》藏在裙子下面偷偷地读。
初一的那年夏天,三毛从父亲偶然翻出来晾晒的大樟木箱里发现了《水浒传》《儒林外史》《今古奇观》等线装书,一下子如获至宝,钻了进去。此后,她又从租书店租来当时能找到的俄罗斯小说家的书,每天埋头书海,忙得不得了。
如此着迷看小说的结果是,到初二第一次月考时,她有4门功课不及格,数学成绩尤其糟糕。
三毛很不幸,遇到了一位愚蠢至极的数学老师。这位老师面对三毛糟糕的数学成绩,非但没有耐心地辅导、鼓励,还以怀疑、侮辱的方式进行惩罚。在遭这位老师用墨汁画黑眼圈,并罚绕操场走一圈的侮辱后,三毛对学校产生严重的畏惧抵触心理,并开始偷偷逃学,跑到郊外安静的公墓里徘徊,更加疯狂地看她想看的书。万幸的是,三毛还拥有宽容而聪明的父母。面对自闭逃学的孩子,他们没有责备,更没有强行把她送回学校,而是决定自己在家教她。回忆起这段特殊经历,三毛的母亲缪进兰说:“三毛小时候极端敏感和神经质,学校的课业念到初二就不肯再去,我和她的父亲只好让她休学,负起教育她的责任。”
休学在家的3年多,三毛从不走出家门,更不主动跟人接触。父母曾送她去学插花、钢琴和国画。她喜欢看书,父亲就教她背唐诗宋词,看《古文观止》。一直到开始跟青年画家顾福生学画,她那关闭已久的心扉才慢慢打开。顾福生与三毛说话总是用很尊重的商量式,最重要的是,三毛对这位老师很是折服,她的英文名ECHO就是从模仿顾福生画作时开始启用的。而她发表的第一篇小说《惑》,也正是经由顾福生的鼓励和推荐,才得以在白先勇编的《现代文学》上刊发。那一年三毛16岁,小说署的是她的本名陈平。自那时开始,三毛与成为画家的那条道路渐行渐远,而是朝着文学丛林的纵深不断前行。
走出心灵自闭的三毛,很快进入台湾文化大学哲学系做了一名选读生。接下来轰轰烈烈的初恋、远赴西班牙留学、回台北任教、复又远走异国定居撒哈拉沙漠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人生多幕剧接连上演。当三毛最终结束流浪返回台北定居时,她已从少女陈平,蜕变为名扬天下的女作家三毛。成千上万的读者熟知了她和荷西的浪漫爱情故事、她在撒哈拉的奇特定居生活。但是,很少有人深究陈家老二是如何成为三毛的。
“三毛在西班牙做了3个月的哑巴、聋子,半年中的来信,她不说心酸,拼命学语文。”这是父亲对三毛最初留学海外时境况的描述。年轻的三毛在西班牙和德国的留学生涯,固然不缺少异域风情及风花雪月,但更多的其实是孤身苦读。在德国歌德学院读书时,三毛一天学16个小时的德文,9个月就取得德文教师资格,这对于一个外国人真是很难得。
返回台湾定居后,三毛曾在母校文化大学短暂执教,但因身体不佳很快就辞去教职。她起初是住父母家,后来因担心影响父母休息,便搬到离父母家不远的一间小公寓里独住。这一时期的三毛婉谢了一切应酬,每天到父母家吃过晚饭后便回自己的小公寓,每晚9点半开始,伏案写作到清晨7点,小睡一下,午饭不吃,再继续写到下午6点才回父母家吃晚饭。长期弓着背熬夜写作,令她饱受背痛的煎熬,加之在撒哈拉沙漠时就已落下的妇科病痼疾,直至在台北荣民总医院结束生命,她都一直挣扎在病痛的折磨中。
“我女儿常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地活过。我想这个说法也就是:确实掌握住人生的意义而生活。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心痛她的燃烧,可是同意。”父亲陈嗣庆对执拗而又“自由得像风一样”的陈家老二既痛惜,又不得不尊重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