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单元楼里新搬来一家住户。男的穿着很朴素,但人显得很精干;女的腆着个大肚子,眼见着要生育了。刘秀珠她们一帮牌友坐在一楼的棋牌室,隔着窗户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搬家,不断地议论着:“看这肚子,估计要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了。”小区在城里算得上是个富人区,这两口子看起来是租房户。
果然不到两个月,那个女人就生了。夫妻俩抱着个大胖孩子下了出租车,棋牌室里的人都能看到洋溢在他们脸上的笑。住户们这个时候知道男人叫大宝,是个水电工,两口子一直住在建筑工地上,妻子临盆了,这才没办法,临时租住在这里。
这天傍晚,大宝叩响了刘秀珠家的门,刘秀珠看着门前的大宝,有些惊讶,她不明白大宝上她们家来做什么。
大宝先是递过来一袋糖和两只煮熟的鸡蛋,说老婆生孩子了,要给邻里报喜。
刘秀珠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东西,说了声“恭喜”。
大宝却还没走,搓着手道:“大,大姐,是这样的,我们乡下孩子出世,要办三朝酒。我想请您和您先生赏个光,明天晚上到我家来聚聚。”
刘秀珠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她还是笑吟吟地答应了。大宝见到她应了下来,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高兴地去敲另一户人家的门。
大宝走后,刘秀珠的丈夫高诚从卫生间出来,很不高兴地说道:“你也真是的,人家一个租房子的,和我们又没有什么人情往来,你怎么轻易地收了人家东西,还要到人家家里喝喜酒呀。”这些天这个单元下水老是堵,物业来修了好几次,一直没有修好。高诚掏了一阵下水道,一阵闹心,情绪自然很差。
刘秀珠看了丈夫一眼,柔声答道:“算了,别计较这些了。人家年轻人,正高兴呢,就别扫人家的兴了。”
第二天刘秀珠去棋牌室打牌,听到邻居们都在议论这个大宝。“哎哟哟,真是的。我们非亲非故的,上门来请我们家去喝喜酒,这农村来的,真是要命,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哟。”一位街坊说道。
马上就有人响应:“谁说不是呢,我们啊,谁也别去。空手去人家里喝喜酒,肯定不像话;要是随了礼,被人家白拣了便宜,人家没准儿背后还笑话咱呢。”
“现在的人鬼着呢,要是咱们去了,礼包得丰厚,没准儿还被人家给惦记上了,要是遭了贼,那可就亏大了。这人心难测啊。”跟着又有人插话,嘴里还不忘往桌上丢牌,“八条。”
这天晚上,刘秀珠和丈夫高诚两人从四楼来到了二楼大宝家。只见大宝正在屋里忙活,桌子上早已摆满了酒菜。见到刘秀珠夫妻俩进来,大宝高兴地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接着又给高诚递烟。
按高诚的意思是进来给一个两百块的红包就立即踅回家去,可见到大宝这样,高诚反倒难堪了,这“走”字挂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大宝忙活好了,又等了一会儿,邻居们却再不见有人来,大宝想了想,看着刘秀珠夫妻俩,搓着手便嚷嚷着要开饭。
高诚问道:“不多等一会儿啦?”刘秀珠听在耳里,忙暗中推了高诚一把。
就这样,大宝两口子和刘秀珠一家坐在一张桌上吃了顿饭,直到饭吃完了,邻居也没一个人过来。
大宝脸上明显地挂不住了,倒是刘秀珠为他打圆场:“大宝啊,恭喜你了。”说着,她抱过孩子,将一个红包塞在孩子的抱被里。
大宝见到这个情形,赶紧过来了,要把红包退还给刘秀珠,刘秀珠将眼一瞪,嗔道:“怎么着?嫌少是不?我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呢。”
大宝没再勉强,可眼里分明有了泪花。
过了几天,刘秀珠从市场买菜回来,被物业叫住了,说原来这里的一个租房户留东西给她了。桌子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红塑料袋,刘秀珠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多条年糕,还有一个红包。
刘秀珠一愣,忙将红包打开,里面正是她曾经塞给大宝孩子的那两百块钱。红包里还有一张字条写道:“大姐,按农村风俗,孩子出生满三朝得办顿喜酒。工地上的伙伴们我不想请,那里人员流动快,我怕让他们破费,到时候还不了人情。大伙儿在外面都不容易,我想请一下邻里,却没想到大伙儿都不愿意来。幸亏您一家来了,要不然按照农村习惯,这会很不吉利的。红包我不能收。对了,这十多条年糕,是我留给邻居和您的,寓意着糕(高)来糕(高)去。我们家房租到期了,我们走了。那幢楼的下水,我也给弄通了。”
刘秀珠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在家闲惯了,原本是想花点钱去大宝家找个热闹,没想到这个大宝这样憨厚。
回到楼里,刘秀珠一家一家地将大宝留下的年糕散了出去,邻居们接了,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那几个牌友忍不住念叨道:“这人呀,还真得有颗善良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