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影
丁清婉透过凤冠上的珠帘看向门口,只觉得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外面的喜宴差不多该散了吧?想到丈夫庄天平,清婉心里便像喝了浓浓一碗蜜。
突然,红烛“噗”的一声爆了个灯花,烛光瞬间暗淡下去。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像是山中猿猴凄厉的惨叫。砰!一声重重的击打在门上响起。
按风俗,新嫁娘这时是不能出门的。清婉有些惶恐,唤了贴身丫头几声,却无人应答。此时风声更盛了,撞门的声音也愈加急促而激烈。“砰……砰砰!砰砰砰!”
清婉手中下意识握紧一支钗。突然,门“吱嘎”一声开了。院中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却见一道红影“刷”地闪过。
“什么人?”清婉握紧了手中的金钗,强作镇定问道。
无人出现,一个尖利的声音却猛然响起:“红颜薄命,不出一年,必死无疑。”
新婚之夜被人如此诅咒,清婉恼怒非常,反倒不那么害怕了,提高声音道:“藏头露尾算什么?小人!”
“哦,你不妨看看地上,我便在这里。”
清婉狐疑地朝地上看去,一瞬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影子竟然变成了鲜红色,那种红美得让人迷醉。如果可以,每个新嫁娘都会希望有这样一匹布来做嫁衣。
“当心你的命吧。”声音突然远去,地上的影子瞬间退去了艳色。清婉一个踉跄,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婉儿,我来了。”庄天平扶住清婉,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看你脸都白了。”
清婉摇了摇头,靠在庄天平的怀里,内心的不安顿时被甜蜜赶走。能成为锦绣坊大少爷庄天平的妻子,现在想来还似做梦一般。
自从那一次,庄天平帮她赶走恶少,昂首笑道:“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叫庄天平。”她的一颗心便陷落了。
想到这里,清婉甜蜜地一笑,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不后悔?我不是大家闺秀,本配不上你。”
庄天平豪迈一笑,将清婉揽入怀中:“婉儿这样的美貌,恐怕全天下的男人见了你都会动心。”
2、禁地
成亲第二日,庄天平便带着清婉熟悉自家的院落。庄家世代专营染布,在山西这一带,庄家布无人不知。
“我听人家说,我们庄家有一种‘霞光锦’艳光四射,是送入宫中的贡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婉儿很想看一看呢。”清婉喜欢刺绣,对这种传闻中的料子自是极感兴趣。
庄天平笑着说:“这可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呢。不过它染制困难,以后有机会再给婉儿看吧。”
正说着话,清婉看到前头一处小院落的格局和其他院落迥异,院墙较高,自成一体,笑道:“这个院落好像有些不一样啊,我们进去看看吧。”
庄天平拉住清婉,带点歉意地解释道:“婉儿,这个院落是庄家禁地。除了庄家的当家人,其他人是不能进的。”
冬去春来,庄天平愈加忙碌。这一天,他回来时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焦虑。清婉忙吩咐丫环泡茶,又亲自替他揉捏肩膀。
“生意不顺吗?”清婉柔声问道。
庄天平苦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朝廷要庄家今年加大贡布的量,说起来是我们的殊荣呢。放心,我已经拿定主意了。”
清婉放下心来,满怀柔情说道:“今日请了大夫来,大夫说,说我有喜了。”
庄天平怔怔地看着妻子,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要做父亲了!”清婉轻轻地推他一把,“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罢了。”庄天平抱住清婉,轻轻垂下眼睛。
3、前妻
也许是因为怀孕消耗了太多的元气,清婉一日日瘦了下去,脸色发白,终日觉得头晕。庄天平请了大夫来看,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晚上,丫环打了热水服侍清婉泡脚,指甲一不小心划到了清婉的小腿肚。她猛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少奶奶,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清婉一向对下人亲厚,挥挥手打发了丫环下去,闭上眼睛感受热水漫过腿肚的惬意。
“看来你一心要把命送给庄家啊。”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突兀响起。是清婉新婚夜听到过的那个女声!
一道红影投在地上,仿佛一摊血般阴森诡异。清婉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厉声呵斥:“你是人是鬼?不要再来缠着我!”
“砰!”一阵怪风吹来,把屋内的一张绣凳掀翻在地。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看看你的小腿肚后面是什么?”
清婉警惕地看了一眼红影,又去看自己的小腿肚,上面有一个伤口。她一怔,随即不屑地道:丫环不小心划的。”
“我好不容易破阵出来提醒你,庄天平那个混蛋要害你性命,你……”气急败坏的声音戛然而止,红影倏忽之间消失了。庄天平出现在门口。
“你回来啦。”清婉勉强地一笑。
庄天平随手关上门:“嗯。这些日子累到你了。”他拿起一块棉布,轻柔地替清婉擦起脚来。
他认真的模样让清婉心头微动。清婉咬咬牙,开口道:“我们成亲那天晚上,我在新房内看到了一个红影,她说我一年之内必死。”
庄天平一愣,随即大怒:“这个妇人!居然还敢纠缠!我……”
清婉没有想到庄天平居然是知道这道红影的,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庄天平抚着清婉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会处理的。这个妇人……是我原来的妻子。”
清婉一怔。她和庄天平相识之后,很快便陷入了情网,知道他是庄家大少,孤身一人,却从未打听过他的过往!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庄天平面露矛盾之色:“我们原先……感情也是很好的,所以她病故之后,魂魄不肯散去,一直在这宅院之中。你的身体日渐虚弱,我没想到竟是她加害于你!她过去……是不忍杀生的善心之人。是我……是我害了你啊……婉儿。”
那道鲜红色的影子,竟然是庄天平的前妻。清婉可怜她对他的一片痴情。但是为了一己之私,竟挑拨离间,玩弄他人性命,这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我们明天,请个得道高僧来吧。”清婉长叹一声。
4、妖花
这夜清婉睡得很不踏实,夜半惊醒,发现庄天平不在身边。这时窗外人影一闪,却是庄天平低头往院门外走去。清婉见他衣着单薄,忙取了件披风,出门跟了上去。
清婉正要喊住庄天平,却听一个阴森森的女声贴着耳朵说:“悄悄跟上去,不要让他发现了。”
又是那个女子……她也是可怜之人啊。清婉相信她不会害庄天平,便顺她的意悄悄尾随着庄天平。
庄天平急匆匆地走到了那处庄家禁地的院落,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拿出钥匙开了锁。
大晚上的,来这里干什么?清婉狐疑地跟了上去。这处院落顶上用了昂贵的琉璃遮盖,里面挑着高高的杆子,杆子上面晾挂着布匹,竟像是一个小规模的染坊。
电光石火间,清婉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莫非这里就是做霞光锦的地方?庄天平不放心贡布,是以深夜忍不住出来查看?
清婉蹑手蹑脚地躲在一匹深色布后面,见丈夫一直走到院落的侧面。那是一个花圃,里面的植株已经打起了花骨朵。庄天平把碗里的东西倾倒在花圃里。随即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响起,像是那花正在拼命地吸取着那碗东西。
庄天平脸上绽出满足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仙灵花啊仙灵花,喝饱了就快快开花吧。”
清婉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后退一步,不小心绊倒了一匹布。
“什么人?”庄天平一声厉喝。
清婉怯生生地从布匹后面出来:“我给你送件披风过来。”
庄天平面色一缓,走过来扶住清婉:“这里是庄家禁地,除了当家人,谁都不能进来的。走吧,不要让人看见了,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清婉一边在庄天平的搀扶下走出禁地,一边疑惑,刚刚那花吸水的声音实在诡异,也许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她决心要弄个明白。
庄天平的呼吸渐渐平缓后,清婉睁开了眼睛,从庄天平的衣服里摸出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向庄家禁地走去。
清婉走到花圃边,小心翼翼地探手去摸庄天平从碗中倒出去的液体,顿时唬了一大跳。那液体是鲜红色的,带着一股腥味,分明是血!
清婉突然感到小腿隐隐作痛,又想到那个诡异的伤口,猛然间意识到,那个女人没有骗自己!这花吸的,分明是自己的血!
“快出来,快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你的把戏对不对?”她忍不住呼喊那个女人,希望她的猜测都是错的。
她脚底一滑,正好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散发着清婉无比熟悉的味道。这味道曾让她甘之如饴,此刻,却让她寒彻肺腑。
“婉儿,我已经警告过你,你真是不听话。”庄天平的手用力箍住了清婉的身体,调笑般说道。
清婉扭过头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我的血来种花?”
庄天平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花叫做仙灵花,可用作染料,染出天下无双的红。嗯,每个女人,包括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都会想要的那种红。
“而这种花需要女子之血才能养育,只有绝世的美丽才能育出绝世的红,否则只会浪费了花种……”
清婉觉得浑身发冷。那个鲜艳的红影,他以前的妻子,必定也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必定也是血尽而亡。清婉握紧手中本是用来防那红影的金钗,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本来想耐心一点的,可惜你不识趣,偏要自己撞过来。”庄天平一手更加用力地扶住清婉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胸口。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孩子……孩子你也不要了吗?”清婉眼中涌出泪来。
庄天平大笑起来:“孩子可以再生。贡布却是等不得了。仙灵花需要更多的血才能开花。”
“救我!”这个时候,清婉能够想到的只有那一道影子。
红影闪过,却是无奈……她根本没有办法掌控有实体的东西。她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风,试图迷住庄天平的眼睛。庄天平却毫不在意。
终于,清婉力尽,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最后一刻,金钗划破了庄天平的手背,掉落在地。
尾声
庄家上贡的霞光锦华美无双,让一众宫妃们赞不绝口。祭祀那日,皇后便穿着霞光锦,赢来交口称赞,直到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泼了茶水到皇后的衣裙上。
衣裙的红色居然渐渐褪去,而皇后全身的皮肤开始变得通红,狰狞可怖。皇后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凄厉地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庄家因此被皇帝治罪。行刑前,庄天平看到手背上被清婉金钗划破的伤口,突然全身颤抖起来。
仙灵花是妖花,不能饮男子之血,否则会被激发妖性,嗜血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