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我们部队拉到了南疆前线,敌我双方刚刚进行了一场激战。其中103高地的一个班人员伤亡较大,我和几个新兵被派到了103高地。一进入高地,我们就嗅到了战争的气味,阵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枪支弹药,还有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接待我们的是老班长王大彪,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一见我们几个新兵蛋子,便一撇嘴,说:“新兵蛋子,来了就先歇着吧,刚接到命令,双方先停火几天。”我们便问班长现在该干什么。
“修筑工事,监视敌人行动。”
103高地前方大约500米便是国界,国界那边儿也驻扎着敌人的一个班。班长安排我放哨,其他人修筑工事。一连两天,阵地上寂静无声,到了第三天,我正在放哨,突然,敌人方向传来一声枪响。我一惊,赶紧拿望远镜观察,班长这时候一个箭步跑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拉到了战壕里,“你不想活了,这是狙击手。”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正在这时,又是一声枪响。班长和我都愣了,因为按照常规,狙击手是一枪毙命,绝不会连开两枪。因为连开两枪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就会成为对方狙击手的目标。可敌人连开两枪,显然不是狙击手,那么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是在进攻103高地?这更不可能,这枪声稀稀落落,哪里是在战斗。
班长从我手里拿过望远镜,悄悄地探出头,向对面望去,然后骂道:“兔崽子,玩儿呢!”
我也悄悄探出头,向前方望去,只见在国界处,有一头受了惊吓的大肥猪正在惊慌地四处乱窜。这头大肥猪也不知是中国老百姓养的,还是对方老百姓养的,估计是跳了猪圈,憨头憨脑地跑到了战场上,而在那密林深处,隐隐约约看见有四五个敌兵拿着枪正在追杀这头大肥猪。敌兵“砰砰叭叭”地开着枪,可大肥猪毫发未损,四处乱窜。
“就这熊样”,班长骂道,“就这熊样还跟老子打仗。”
四五个敌兵“哇哇”叫着,胡乱开着枪,可就是打不中。班长看得手发痒,“老子今儿个让你们开开眼。”他朝我一伸手,“枪。”
我赶忙把枪摘给他,我们当时用的冲锋枪精确度最大在300米,而目标一旦超过300米,子弹的准确度就很难把握了,可那头大肥猪离我们最少也有500米。只见老班长把装置扳到单发上,摘了帽子,瞄准目标,一扣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大肥猪应声倒地。不但我一愣,那四五个追赶大肥猪的敌兵也一惊,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呆呆地朝我方阵地上看着。
班长得意地笑了笑,“傻了吧。”
那几个敌兵稍愣了片刻后,可能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试探着来到大肥猪旁,把大肥猪抬走了。
阵地上又恢复了平静,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突然,在国界处出现了一个敌兵。他手里端着不知什么东西,冲这边儿一直喊。我用望远镜一看,乖乖,热腾腾的一盆猪肉,我赶紧叫来了班长。
班长用望远镜看了看,这时,那个敌兵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手里举着两瓶酒不停地朝这儿晃着。显然,他们是想邀我们一块儿吃肉喝酒,可这是不是个阴谋呢?班长观察了一会儿,对我说道:“把火箭筒拿来。”
我不知班长要干什么,赶紧拿来火箭筒。班长把火箭筒架好,把弹头装上,瞄了瞄,打开了保险,对我说道:“你在这儿给我拿着这火箭筒,我下去会会他们,如果他们想活捉我,你就射击,老子临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我都听傻了,“班长,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啊!”
这时候,那几个新兵也闻讯围了过来,一见这场景,也都劝班长别冒这个险。可天不怕地不怕的班长根本听不进去,他整了整军装,纵身跳出了阵地,向国界走去。我紧握火箭筒,心里却乱麻一样。
还好,班长顺利地来到了那两个敌兵身边,两个敌兵非常高兴,一个劲儿地冲班长伸大拇指,还比划着射击的动作。然后,三个人席地而坐,敌兵打开酒,三个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喝到半酣,敌人阵地上又下来两三个敌兵,不过没有带武器,而是又端着一盆猪肉拿着几瓶酒。班长可能酒量大,丝毫不惧他们,一个人跟他们五个人喝,一直喝到天近黄昏,我发现班长竟喝醉了。
这可怎么办,我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这时。那几个敌兵把班长架起来,放到一个敌兵的背上,向我方阵地走来。到阵地前100米处,他们很识趣地放下了班长,摇摇晃晃地走了。我们观察四周没有危险,赶紧派出去两个人把班长背了回来。
班长一夜都没醒,我们这些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兵一夜不敢合眼,紧张地守护着103高地。第二天,班长酒醒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幸好昨晚敌人没有偷袭,一旦偷袭,就凭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如何去应付?班长脸色凝重地对我们说道:“这件事,谁也不许对外说。”
我们都点了点头。又几天后,我们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收拾行装时,我向对方阵地望去,对方已人去楼空,可能早已撤了。
多少年了,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感叹不已。我总以为上了战场就是跟敌人你死我活地拼杀,却没有想到,战争还可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