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机用上长焦,镜头调到清晰完美的200,对准房子里的一个男人和女人。
女人很美。
红色的胭脂裙像北海道三月的樱花轻飞落地,皮肤自得耀眼,嘴唇那样红润,脖子那样长,胸如一枚小桃,让人想咬一口。
男人的衣服被女人吻掉了,他们赤裸拥着对方,女人瘦瘦的光滑的手紧紧抱住男人的头,深深地亲吻他,像一朵花缓缓地柔软地绽放。
这是一个美人抱。
甜蜜深情的拥抱。
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房子里的男人和女人不曾发觉。他们从沙发跌到地上,继续热烈拥吻……
他们忘情缠绵时,窗口外的相机更大胆,咔嚓咔嚓不停地拍,已至于相机的闪光灯晃到了女人的眼睛。女人惊叫一声,男人随着望向外面,也看到了扛着相机的黑影。
胡乱披上衣服后,男人朝黑影冲了出去。几乎一刹那,黑影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了。
是谁这么缺德,深夜三点偷拍他们?
这个叫香颂的女人问男人:亲爱的,怎么办?
这个叫杜长远的男人沮丧地揪着乱糟糟的头发,无助地答:不知道。
2
你有没有厌倦日复一日的平凡人生?天天在同一张床上亲热是不是很腻味?每天夜晚开着灯也没有新意。
于是,杜长远怂恿香颂:宝贝,我们不要像20岁的老夫妻,我们制造一点新鲜的浪漫好吗?
怎样才算浪漫呢?
把灯关了,以鸡蛋白的月亮为灯,阵地从床上转移到客厅,窗户也没有关,让清爽的风跑进来,在他们的身上跳舞,助兴。
可是,没想到浪漫成了悲剧。
就在那个夜晚,香颂学会了抽烟,她拿过杜长远嘴里的烟,心事重重地抽了起来。香颂不是在担心自己,她是一个爱囚,活在杜长远的世界。他快乐她就快乐,他悲伤她就悲伤。
杜长远是一家事业单位的领导,以仕途为重,名声对他特别重要。要是明天网上铺天盖地地登出他和香颂活色生香的照片,他的前程就毁了。
杜长远是香颂的恋人,也是香颂的恩人。
香颂被小男友抛弃,在酒馆里喝了一肚子怨恨的清酒,回来的路上醉了,一只手拎着细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着,跌进路边的湖里。杜长远开车路过,救了香颂。他把香颂背到附近的旅馆,把她塞进温暖的被子里。好人做到底,他怕她饿,绕了大半个城市,找到24小时营业的餐厅给她买一份补身驱寒的鸡粥。
回到旅馆时,疲累的香颂已经睡着了。脸上洗净污泥的她,散发着光芒,像一个瓷器娃娃,41岁离异的男人杜长远一见钟情,他太喜欢她了,然而她那么年轻,还是个孩子,他舍不得碰她,想来想去,他走了。
香颂开始寻找她的恩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住址,终于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他们抵挡不了浓烈的爱成为了爱人。
世上走得最快的,永远是最美的时光。偷拍事件后,风口浪尖上,杜长远一个星期没有来找香颂了。
6天过去了,网上没有任何关于照片的消息,也没有勒索电话,那么,是谁拍了杜长远和香颂缠绵的裸照呢?
香颂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他叫纪钧。
3
香颂把纪钧约到家里,一瓶红酒加法式甜点,香颂顿了顿,正色问纪钧:纪钧,你最近有没有哪天过得不一样?
纪钧莫名其妙,被香颂长久注视的目光看得脸红了。支吾半天,犹豫着说:嗯。我是有一天,特别特别想送给你一份别致的礼物。
晴天霹雳!
香颂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照片竟真的是不起眼的纪钧拍的!
不要以为蚂蚁不起眼藉藉无名就轻视它,摧毁堤坝的往往不是洪水,是蚂蚁。
香颂喝了一口酒,强作镇定地问纪钧:你想做什么?
纪钧的脸又红了,他说: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很多年了。隔着一张桌子,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努力地劝导她:香颂,杜长远不适合你。香颂不让他说下去,以吻封唇。她的身子倾进他的怀里,美味的红酒在他们的嘴里流连,纪钧哆嗦地吻了香颂很久,每吻一处,都虔诚地小心翼翼地问她:香颂,可以么?香颂点头,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却又似说着千言万语。
她躺着,他伏在她的身上,她笑时,忧伤时,沉默时,都那么美,纪钧无法忘却。
平静后,香颂穿好衣服,冷冷地对纪钧说: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那么,把照片还给我。
什么照片?纪钧不解地问。
天!他是在装傻?还是自己会错意了,那人根本不是他?
香颂跌坐在地,瞪着纪钧很久,最后,从他那张傻愣愣的脸上得出结论:那个偷拍的人不是他!
照片不是纪钧拍的,那是谁?谁会这样阴险地入侵他们的关系?会是杜长远的女人吗?但他用生命对她发过誓,他只有她,只有她一个女人。
或许,他真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4
香颂戴上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宽大的遮阳编织帽,扮成中年阿姨跟踪心爱的恋人杜长远。
跟踪10天,杜长远早上8点出门上班,下午5点下班,一般再加班到晚上,然后去超市购物,推车里全是方便面和凤梨罐头。典型的单身男人生活。
第十天,香颂看到纪钧鬼鬼祟祟地来找杜长远。
不会吧?香颂在心里暗自揣度:照片真的是纪钧拍的,之后来威胁杜长远吗?
香颂怎能让心爱的人受威胁?她欲冲上去撕打纪钧,却看到杜长远对纪钧有说有笑,杜长远说着什么,纪钧像手下一样不停地听话点头。香颂隐隐约约听到杜长远对纪钧说:我知道你爱香颂,你带她走吧,我会付你钱,会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哦!原来拍裸照是杜长远的主意。杜长远要拿到自己的裸照很容易,但他宁愿花钱让别人拍,因为他不想被自己知道是他做的。也许他想离开我,又怕我缠着他,闹到他的单位,因而假装是因为裸照压力依依不舍流着泪不得不离开我……香颂的心里渐渐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果然,纪钧离开杜长远,第一时间就来找香颂。纪钧说他被公司调到海外的公司总部,他充满希望地恳求香颂:跟我走,好吗?
香颂笑了,露出两颗小兔牙。她抬起猫一样清亮的眼睛瞅了纪钧一会,侧着脑袋嬉皮笑脸地说:我哪也不去,我只想嫁给杜长远,做他永远的爱人。纪钧拿香颂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在做梦吗!你爱的男人,把你卖给了我,让我带你走。
香颂又笑了,她托着腮淡淡地问:多少钱?
30万!
真便宜。她在杜长远心里只值30万。
5
香颂一直恬静地笑,纪钧在她淡定的笑里,气得摔门离开。真的。香颂一点也不难过。为什么要哀伤哭泣?爱如捕风,爱本来就是不断地告别、分离和相遇。
原来杜长远不懂她。在她的世界里,他是手持戈矛身披利剑高高在上的王,他要什么她都会给,以绝对服从以温柔以理解以体贴以作为他的知己那般深爱他。
他若想离开,她不会阻挠,会微笑祝福,发自肺腑。
杜长远来了,人很焦躁,不停地看着挂钟上的时间。
香颂告诉他,过了今晚,明天他就恢复单身,一个人。
杜长远愣了一下,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愧疚。他细长的手指温暖地覆上她的眼睛,感动地亲吻她。他们流着泪爱抚对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再不见面,亲爱的以后要保重。
身体炽热滚烫,香颂做好杜长远如暴风雨一样把她掷到床上,刻骨铭心地无数次要揉碎她的准备。可是,关键时刻,杜长远说:对不起。
自从偷拍事件后,杜长远心里就有了阴影,无法跟女人上床了。
香颂呢?她并不知道。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伤心欲绝。她给了他她的所有,而最后,自己不过是想要他一晚而已,想用这一晚温暖她以后漫长的一生。他却连她小小的卑微的一个愿望,都不肯施舍。
那一刻,香颂彻底绝望崩溃,她轻轻唤一声:长远呀,笑着向他奔过去。杜长远听到叫声回过头,香颂的身子奔向他,狠心地一用力,两个人从阳台飘了下去,像从树上掉落的两片叶子,落到地上被泥土被往事掩埋。
6
纪钧坐上飞往海外的飞机,看着窗外的云朵,他把头垂下来,眼前浮出一组镜头:
镜头一:他临走前去香颂跳楼的地方祭拜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两个小伙子在那里窃窃私语。他走到一边,听到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哥们儿,真可怕,那天晚上我拍完片子回家的时候,还从窗户里看到这对跳楼的男女抱在一起亲热呢!你别说,那女的身材真不错,长得也真漂亮,我偷拍了好些照片呢,有空我发给你看看。就这么死了,真可惜……
镜头二:杜长远找他谈话。那个把事业看得重于一切的男人,很真切地对纪钧说:我现在正和一个同事在竞争一个渴慕已久的职位,我可不想因为和香颂的事授人把柄,你不是有机会去海外工作了吗,这是个好机会。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香颂,你带她走吧,名额的事我帮你搞定。其实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我已经发现了……我还会补偿给她一笔钱,我也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你是个好男人,香颂交给你,我放心。
3000米的高空,飞机带着纪钧去一个静寂的没有香颂的世界。他擦掉脸上的泪,不知道是为自己失去恋人难过,还是为世上那么多脆弱易碎、不堪一击的爱情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