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闭眼守着半壶水
我的枪指着他们9个人不知已经多少个小时了。20天的海上漂流,我差不多一直坐在救生艇的尾部,在那儿我可以用枪瞄准控制住所有人。距离如此之近,如果我必须开枪,我不会失手。这一点,他们都明白,所以谁也不敢扑向我。但是从他们愤怒的目光里,我知道他们有多恨我!
尤其是水手长杰夫·巴列特。只听他用生硬沙哑的声音说道:“辛德,你是个笨蛋吗?你还能撑多久?你现在就要睡着了!”
我没有回答他。他说的是事实。人可以多长时间不睡觉?我大概已经有72个小时不敢闭眼了。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睡着了。我知道,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他们就会疯狂扑向仅剩的半壶水。
这最后的小半壶水就放在我的脚下。20天的海上漂流,我们靠少得可怜的水和食物维持着生命。现在所剩的水也许只够每人分上一小口。然而,从他们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我看得出来,为这一小口水他们会不惜杀了我。现在,我已没有任何身份,任何权威。我已不再是“蒙塔拉”号上的三副。我只是一个让他们远离这一丁点水的残忍枪手。他们嘴唇干裂,双颊深陷,双目喷火……
我判断,我们目前一定是在阿森松群岛(位于南大西洋的英国海外领地)以东200海里的地方。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大西洋的波浪缓缓起伏,虽然才是上午,但阳光已足可灼伤人的皮肤。我的喉咙也在冒烟。跟他们一样,我也把活下去的希望全放在这一小口水上。
但我是拿枪的人——救生艇上惟一能控制局面的人——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一旦水没了,除了死亡就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了。只要我们还有喝上一口水的希望,就有力量支撑自己活下去。所以,我们必须尽可能迟些喝掉这口水。如果我屈服于他们的诅咒和怨恨,如果我没有拿枪指着他们,水壶在几天前就已经空了。现在,我们恐怕都已经去见上帝了。
我必须让每个人都活下来
救生艇就这么随意漂着。他们已不再划桨。他们已经极度虚弱,划不动了。我面对的9个人已经变成一群满脸胡子、衣衫褴褛、半裸着的野兽,我想我也跟他们一样。有几个人靠在船舷上睡觉,其余的人紧盯着我,准备等我一合眼就跳过来。
杰夫·巴列特离我最近。他不停地威胁我。这个水手长是个秃顶大力士,不但长相凶狠,还一脸伤疤。他曾经参加过上百次的战斗。那些伤疤都是在战斗中留下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其他人的目光也一刻没离开我脚下的水壶。
巴列特不时嘲讽我:“傻瓜,你为什么不放弃?我们每个人都睡足了,而你已经差不多3天3夜没睡了。你不可能再坚持了!”
“今晚,”我说,“我们今晚就平均分配剩下的水。”
“晚上?我想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恐怕还没到晚上,我们中就有人死了!我们现在就想喝水!”
“今晚!”我坚持说。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太阳当空,如果我们现在就喝水,这一小口水就会迅速变成汗水从我们身上排掉。但巴列特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他的头脑已经因干渴而不再清醒。他站了起来,目光几乎能刺穿我的身体。我把枪瞄准他的胸口。他瞪着我,又坐下了。
20天前,我们的“蒙塔拉”号军舰遭遇特大暴风雨而沉没。大家奔向救生船时,我挎上了一壶水,并且本能地抓起了我的手枪。除了枪,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巴列特和其他人远离这壶水。
这些笨蛋,我也是人,难道他们就想不到我和他们中的每个人一样也渴望喝上一口水?但我是这里的指挥员,只有这点,是我跟他们不同的地方。我是拿枪的人,是必须想得远一些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只想自己活命,而我必须得让他们每个人都活下来。
巴列特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他在等待时机。我越发地恨他,因为他休息过,而我没有。我会突然晕倒,而他不会。
早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力气跟他们任何一个搏斗了。我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很难睁开了。此刻,随着船在平缓的海浪上一起一伏,睡意正向我迅速靠近。我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接枪,水手长”
巴列特再次站了起来,而我已经无法再举起枪。虽然我已经陷入迷糊的状态,但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会首先抢过水壶,仰头痛饮。到那时,其他人会尖叫着把他撕碎。好了,我已经尽了力,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迸出一句:“接枪,水手长。”然后,我一头扑倒在船舱上。在扑倒之前,我就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一只手在用力地摇晃我的肩膀。我努力睁开眼睛,但我的头怎么也抬不起来。迷糊中,我听见了巴列特沙哑的声音:“三副,张嘴!这是你那份水!”
我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然后看着他们。但是我看不到他们。坏了!我的眼睛瞎了吗?他们的形体在我眼前十分模糊。但马上,我意识到我的眼睛没事。现在已经是晚上,海面一片漆黑,头上的星星在快乐地眨着眼睛。我已经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我把头转向巴列特。此刻,他正跪在我旁边,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枪对着其他人。
我惊讶地盯着水壶,仿佛它是海市蜃楼中的景象。他们上午没有喝掉这小半壶水吗?我抬头看着巴列特那张凶狠的脸庞,这张脸除了冷酷,没有任何其他表情。他一定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你在倒下之前对我说:‘接枪,水手长。’”他恼怒地说,“为了这句话,我已经与这群黑猩猩对峙一整天了。”说完,他晃了晃手上那把手枪。“你一旦成为这条船的头儿,”他补充道,“身负指挥的职责并为其他人负责的时候,你思考问题的方式就与其他人不同了,不是吗?”说完,他拔开了水壶的塞子。
我们漂浮了21个昼夜。在这一晚,我们终于被路过的货船“格劳顿”号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