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世界理解的天才
对别的孩子来说,生在一个爸爸是政府官员、妈妈是大学教授的家庭里就相当于含着金钥匙出生,不仅锦衣玉食,且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对于我来说,这一切却是一种压力,因为我并没有继承父母的优良基因,相反,与同龄的孩子相比,我迟钝、顽劣,用爸爸的话说就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杀人犯的孩子。”
两岁半时,当别的孩子唐诗宋词、1到100已经张口就来的时候,我连10以内的数都数不清楚。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打伤了小朋友不说,还损坏了园里最贵的那架钢琴。从两岁半到上学前,我换了好多家幼儿园,可待得最长的也没有超过10天。每次被幼儿园严词“遣返”后,爸爸都会对我施以一顿拳脚。但每次那些雨点般的拳头都没有全部落在我的身上,因为妈妈总是冲过来,把我紧紧护住。
爸爸不许妈妈再为我找幼儿园,他说这样的孩子不可以再出去丢人现眼,宁可请最贵的保姆,让他在家里闹翻天。妈妈不同意,她说孩子总要跟外界接触,不可能让他在家待一辈子。于是我又来到了一家幼儿园。那天,我将一泡尿撒在了小朋友的饭碗里。妈妈出差在外,闻讯赶来的爸爸把我带到了医院,要求医生对我进行智商测试。当得知智商测试显示我并非智障时,爸爸又顺道带我去做了亲子鉴定。一周后,结果出来,我的确是他亲生的。他气极了。白天他要去上班,于是将我拴在客厅里,没完没了地看电视。我反抗,没日没夜地反抗,嗓子叫哑了,手腕被铁链子硌出一道道血痕。爸爸说:“如果你不再淘气,我就放开你。”我点头。得到自由的我趁他上班的时候,砸了家里的电视,把他书房里的书以及一些重要资料全部烧毁,结果火烧连营,最后连消防队都被我惊动来了。
我,让无比自尊强硬的爸爸丢尽了脸面,专管扫黄打黑的他使出最后一招,将我送进了精神病院。一个月后,妈妈回来了。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跟爸爸办理了离婚手续,第二件事便是接我回家。接我回家的路上,她握着我伤痕累累的手臂,哭得惊天动地。过了很久,止住哭声的她认真地对我说:“江江,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妈妈永远都不会放弃你……”她把我搂在怀里,我一反常态,出奇地安静。过了好久好久,她惊喜地喊道:“江江,原来你安静得下来。我早说过,我的儿子没有任何问题,我的儿子是不被这个世界理解的天才!”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上小学的我,仍然是许多老师都不肯接收的一个特殊孩子。最后,是妈妈的同学魏老师答应收下我。而我,的确做到了在妈妈面前的许诺:不再对同学施以暴力。但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设施却不在许诺的范围内,它们接二连三地遭了殃。篮球架、国旗杆、电教室里的放映机,都成了我“科研”的对象。刚开始,我会受到很严厉的批评,但过了不久,我发现我受到的批评日益减少,且那些被我毁坏的物件都被堆放在一间教室里。一次课余时间,魏老师把我领到那间教室里,对我说:“它们都是被你弄伤的,现在住在这间‘医院’里,你来帮它们治病吧。”
我很乐意做这种救死扶伤的事情。我发现,把这些病了的物件修好比打伤小朋友有意思多了。渐渐地,这些破铜烂铁在我的手底下生动起来。我用自己的压岁钱到市场买来了各种工具——螺丝刀、钳子、五尺锯、电焊、电瓶等等,然后将眼前的各种零件自由组合。不久,一辆小汽车、还有一架左右翅膀长短不一的小飞机就诞生了。我偷来了家里的电视遥控器,经过一番摆弄,只需将遥控器轻轻一按,汽车和飞机就都开动了起来。那一刻我真是开心极了。
我的实验室里渐渐有了其他的同学。我教他们用各种平常家长根本不让动的工具,并渐渐成了他们的头儿。我再也不用拳头来赢得关注,被尊重的我,看世界的目光也变得友善、温和起来。很多次,我都看到妈妈晚上躺在床上看书,看困了想睡觉,可又不得不起来关灯,这一起身刚才的睡意受到干扰,又不得不重新酝酿。于是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帮她改装了一个灯具遥控器。那天回家,她半信半疑地按了一下遥控器的开关,当她房间的灯瞬间亮起来的时候,她的眼里一片晶莹:“我就说过,我的儿子是个天才。”
直到小学即将毕业,魏老师才告诉了我真相。原来,学校里的那间专门收治受伤设施的“病房”是我妈妈出资租下来的,不然,学校哪有空间供我折腾这些东西。妈妈通过这种方法成功地为我多余的精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并“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培养了我动手制作的能力。
我的小学在快乐中很快结束了。上了初中,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并且再次成为了批评的对象——不按时完成作业、经常损坏实验室的用品,更要命的是,那个班主任是我极不喜欢的。比如,在她过生日的那天,她捧着一束花来到了教室。有同学问:“老师,这花真漂亮,是谁送给你的?”她说:“是我老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于是,好多善解人意的同学便会趁课间给家长打电话,希望家长能给老师送生日礼物。
而我,对这一切毫不理会。即使逢年过节,好多同学都给老师送礼,我也会对妈妈说:“德性这么差的老师还给她送礼,简直是助纣为虐!你要是敢送,我就敢不念。”可这样做的结果是,我的确遭受了许多冷遇。比如班主任老师在课上从来不会提问我;比如我的作文总是写得很棒,可她不仅给我很低的分数,还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疑我:“你是从哪里抄来的?”而她做得最过分的一件事情,就是以我不遵守纪律为由,罚我每天放学打扫班级的卫生。
连续一个星期,我回家都很晚,妈妈终于决定到学校一看究竟。当她看到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先把椅子搬到桌子上,再扫地、拖地时,她哭了。她说:“儿子,为什么不告诉妈妈?”我举着自己已经小有肌肉的胳膊对她说:“我就当老师是在督促我锻炼身体呢,你看,肌肉块儿都出来了。”她还在哭,我说:“妈妈,我不在乎,不在乎也就伤不到我。”妈妈不再哭了,吃惊地看着我。我问她,“是不是觉得你儿子特酷?”她点点头:“不仅酷,而且相当有思想。”
从此,她每天下班后,便来学校帮我一起打扫卫生。空荡荡的教室回荡着母子俩劳作的声音。我问她:“妈妈,你这算不算是对正义的增援?”她说:“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助纣为虐。可是,儿子,妈妈必须站在你这一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对母子有说有笑、披着夕阳走出校园,成为了那段日子学校里的一道特殊的风景。
再辜负你一次
初中临近毕业,以我的成绩根本考不上任何一所高中。我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没有路了。这一次,我知道了着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刻苦学习。语文还好,可是数学和英语简直要了我的命,不管我怎样努力,那些字母和数字对于我来说,始终是无缝的蛋。我跟自己较上了劲儿,甚至拿头往墙上撞。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么地笨。我绝食、静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此向自己的天资抗议。
整整4天的时间,我在屋内,妈妈在屋外。我不吃,她也不吃。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
第一天,她跟我说起了爸爸,那个早在十几年前就离开我们的男人。他曾经来找过她,想跟她复合,但她拒绝了。她对他说:“我允许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不喜欢江江,但我绝不能原谅任何一个人对他无端的侮辱和伤害。我爱江江,在我眼里他就是天才。可是在你眼里,他是垃圾。所以,你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做父亲。我和江江不会欢迎这样的人与我们共同生活。”
第二天,她请来了我的童年好友傅树。傅树跟我说:“江江,小学时你送我的那辆遥控车一直在我的书房里,那是我所有玩具里最珍贵的一个。我曾偷偷地拿它对照过我爸爸给我买的玩具车,江江,真的,任何一辆玩具车都比不上你做的精致。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现在学习上遇到了问题,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将来哥们儿可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