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所双语学校任教,和我共事的是来自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的教师,在这样一个不同文化习俗的大家庭里,工作间的“小摩擦”自然不会少,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从每一次的“碰撞”中产生智慧的火花。
记得那一学期,我带毕业班,即将毕业的前两天,孩子们格外兴奋,个个小脸发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升学的事情以及今后联络的方式。唯有小谭例外,他在升学问题上遇到了麻烦,必须回自己所在的城市上学。所以,我特别关注小谭,他很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吼声,是担任我们班英文课的老外普尔顿先生在发火。我赶忙过去,果真如此,普尔顿先生和小谭僵持在走廊上,两个人满脸通红,怒目圆睁。原来,小谭在员工洗手间发泄了自己积攒多日的委屈,把洗手间弄得一团糟,他的举动被普尔顿先生逮了个正着。
普尔顿先生的愤怒也不是没有道理。学校教学楼每一层都设有员工洗手间和学生洗手间。员工洗手间在教师办公室旁边,男女各一间,而学生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有些孩子嫌麻烦,总喜欢偷偷地使用员工洗手间,给老师造成了不少麻烦。对于这个问题,中方教师的做法通常是看到一个教育一个,希望借助春风化雨的形式把小事处理于无形,让孩子们体谅老师,毕竟也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嘛!而外籍教师则非常正式地在洗手间门口贴出一则通告,警告学生明确洗手间的使用规则,不要擅自闯入。
也许是两种教育方式都发生了作用吧,不再有学生乱闯员工洗手间了。可今天小谭是怎么回事呢?是挑衅还是发泄?
我匆匆地叫来班干部,让他们商量着处理好这件事。孩子们知道毕业在即,谁也不愿给学校留个坏印象,听了我的话,立即心领神会分头去办了。安排妥当,我把小谭带到办公室和他好好谈谈。再有两天就要离开学校了,此时和一个受伤的孩子谈未来,谈做人,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道理他都懂,可是失败的感觉如同一只困兽在他的心里冲撞,我能做的,只是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当我带着小谭走进教室,所有的孩子都围上来安慰他,不光如此,孩子们还把员工洗手间打扫了一遍,从地板到镜子、洗手台都焕然一新。小谭的脸再一次涨得通红,眼圈也红了。
我暗暗吐了一口气,自认为把事情处理妥帖了——既抚慰了小谭,又平息了普尔顿先生的怒火,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没想到,普尔顿先生毫不领情。他气冲冲地赶到教室和孩子们解释:“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打扫卫生间,我无意牵连其他人。”然后很认真地转向我:“我只想让学生知道洗手间的使用规则,既然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我本来准备带来清洁工具和他一起做一次清洁,可是现在……”他叹了一口气,走了。看起来他并不满意我的处理方式,也不希望我来处理这件事。
洗手间的使用规则很重要吗?这不是一件小事吗?我愣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我猛然想起了许多类似的例子。
在美国,一位叫约翰的男子带着他10岁的女儿参加奥巴马关于医疗改革的群众集会,并有幸向总统提问,他提到女儿因此而缺课,奥巴马立即关心地问,是否需要他给老师写请假条,约翰没有拒绝。奥巴马认真地问清女孩的名字,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右手拿话筒,左手在演讲台上刷刷地写着。奥巴马有两个女儿在上学,他当然知道学校的规则,并且显然对待这些规则很认真。他并没有因为这个10岁的女孩是来参加有总统参加的群众集会就忽视了学校的规则。
奥巴马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令人尊敬的一面,这对那个小女孩更有教育意义,她明白了学校的规则即使是总统也不应该例外。
其实,我们对规则也并不陌生。在我们身边,这样的道德准则、法律法规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就拿简单的交通规则来说,“红灯停,绿灯行”基本家喻户晓,可是如果到没有交警的十字路口去观察,你就会发现有多少人在漠视规则。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记得一次和外籍朋友用完餐,他准备开车送我和女儿回家的时候,女儿兴高采烈地要求坐前排,还没等我开口,就遭到对方的断然拒绝——“12岁以下儿童不能坐前排。”
女儿讪讪地坐到后面。接着尴尬的事再一次出现:朋友非要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开车。他用行动给我们上了一堂很好的交通安全课。的确如此,我们看好莱坞大片,无论是多么激烈的警匪大战,男女主角在开车之前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扣好安全带。这就是规则。
是的,这一次我在班上并没有强调规则,只是把小谭当作一个需要安慰的失败者,希望他振作起来,积极面对今后新的求学征途,如果就这一方面来说,我的教育的确起了作用。但是,普尔顿先生不讲情面的批评方式更适合他,擅闯洗手间并不讲卫生就要接受处罚——做错了,自己勇于承担,不是更像男子汉吗?
把规则当作行动的准则,对于我这个小学老师来说,是一个新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