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会突然与伴侣、朋友、亲人断绝关系,此后便杳无音讯。对这种在科学家看来也很难解的现象,德国作家蒂娜·索利曼写了一本书。著书之前她拜访了很多偷偷离开的人,也走访了一些被遗弃的人。在接受《焦点》杂志的采访时,索利曼描述了这些让她感触颇深的见闻。
在航海过程中,常常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这样才能及时准确地收到无线电信号。但是,在人际关系中这种无声无息又意味着什么呢?当一个很亲密的人突然悄无声息地离开,再也没回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呢?这种沉默本身莫非也是求救信号?当一个人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时候,他就会试着用沉默来吸引听众。
1991年夏天,尤特·西弗斯的姐姐克劳迪娅与尤特断绝了关系。在电话中,姐姐对尤特说:“我想安静安静。”之后,尤特试着找姐姐,但是,克劳迪娅的电话就再也没有打通过。如今,尤特已经58岁了。20年过去了,她每天都在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当初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有时候,她很愤怒,觉得姐姐是个胆小鬼,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认为姐姐的这种行为是懦弱的表现。她说:“我可以忍受孤独的生活,但是不能忍受被人抛弃的感觉。”
很多年后,有朋友告诉尤特,她的姐姐克劳迪娅还活着。可尤特还是找不到她。尤特说:“这感觉比死还难受。我受不了了,这简直比克劳迪娅已经自杀还令人难以忍受。”
突然断交或者什么也不说就离开,在科学家看来也是一个很难解的现象。它会给很多被遗弃的人带来严重的创伤,甚至会动摇他们的世界观。越来越多的治疗医师和精神病科医生开始研究这一现象。法兰克福的精神分析学家马丁·泰京说:“这种沉默是毁灭他人的一种方式。那个一声不响就离开的人会毁了被他遗弃的那些人。”
是什么让他走出
这极端的一步?
39岁的马拉与母亲断绝了关系。她说:“我做的事情,就是人们感到受到威胁时常做的事情。如果言语不能被理解,那就只能用行动说话了。”沉默是她的最后一件武器。马拉的母亲蛮横霸道、独断专制,她总是试图干涉马拉的事情。最终,马拉忍无可忍。虽然她沉默,但那是一种无声的反抗。然而,这样做让马拉也很难受,她说:“我们都受到了伤害。但是,至少这样我不会再感到心力交瘁。”
她的母亲还一直问:“为什么她突然反应得这么激烈?为什么突然和我断绝关系呢?我们一直沟通得很好,很理解彼此啊。”显然,之前所有的细节都被马拉的母亲忽视了。马拉说,与母亲疏远的过程是一点一点发生的。事后,自己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绝交。也许这就像是爆破一样,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之前一般看不出什么。
而44岁的扬觉得自己受到了单身母亲的精神折磨。他说:“我母亲的爱是毁灭性的,她根本不希望我长大成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必须是她才行。”最终扬爆发了。他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自杀,要么我们断绝关系。”
50岁的米歇尔觉得自己的童年和青春期就像是蹲监狱。“我的母亲想要完全控制我。最终,我跟她断绝了关系,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他离开母亲已经20多年了,然而每次他的兄弟们提到母亲,他就会气得跳脚,然后离开。这种态度深深影响了他的生活。他不能忍受矛盾,也不能忍受太亲密的关系。亲密的关系会让他觉得很恐惧,结果就是他会逃跑。只要觉得自己受到了约束,他会立马绝交,不见踪影。
生命中的黑洞
不久以前,米歇尔去了非洲。他周围的人说,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都是残缺的。汉堡心理医生罗伯特说:“生命的各个阶段应该是紧密联系的,只有这样人生才能幸福,起码不会精神分裂。”
米歇尔的母亲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冷酷无情了,那时她只注意自己,忽视了儿子的感受。她说:“现在,他开始反击了。”他们的关系就像一个战场。米歇尔离开以后,她的生活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永远也没法填补。如今米歇尔得到了母亲的尊重,然而这些他本该在童年时就拥有、现在才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来得太迟了。
似乎母亲和儿子之间更容易断交,而且通常都是儿子切断所有的联系。瑞士心理学家尤多·劳贺弗莱士称:“当人们觉得自己受到侵犯时,就会沉默。当父母不能满足孩子对舒适生活的渴望、对安全感以及内心平静的追求时,孩子就会用沉默来反抗。”劳贺弗莱士通过研究了解到,在那些不能正确处理吵架事件的家庭中,在那些从不交流感情的家庭中,沉默是最常见的,沉默就是用来惩罚对方的工具。父母习惯于用沉默来解决冲突,久而久之,孩子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尤特和她的姐姐克劳迪娅童年时被单身母亲遗弃过。当时她的父母已经离婚多年,假期里,母亲把姐妹二人送到她们父亲那里,再也没有来接姐妹俩。这段经历对姐妹二人一生都有着没法抹去的影响。
然而,沉默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没有面对面的交流、没有解释,问题最终不会解决,它将永远摆在那里。心理学家表示,长时间地冷藏感情需要很多精力,甚至还有可能患上精神疾病,例如精神分裂或者自恋癖等。
沉默是对苛求的反抗
社会学家赫尔穆特·度比尔分析:如今生活节奏加快,人们独立自主的愿望渐强,对幸福有了更高的要求,这些变化都可能威胁到稳定的关系。大多数人想要独立自主的同时,还在追求亲密的关系,却又并不信赖这种亲密关系。当觉得别人苛求自己时,他们就会沉默不语,无声地进行反抗。有时候,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他们失望地离开,哪怕这样做又使得他们饱受思念的折磨。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都是与别人互相依赖而共同存在的。如果我们不愿学会如何与别人相处,只愿做一个没有束缚、没有归属的孤立个体,那么最终我们也会失去安全感,失去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了解。
马拉沉默的抗争只为了得到尊重以及平等的权利。她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考虑清楚之后,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要求在将来的生活中母亲得接受她定的界限,不能干预她的事情,她要自己做决定,即使是错的。母亲接受了她的要求,这样她们之间才可能有接下来的交流,虽然彼此都小心翼翼,但是,彼此的交流和双方的妥协使她们最终并没有失去挚爱的亲人。
而当尤特再也无法忍受姐姐偷偷离开给她带来的伤害时,她求助于失踪人口调查局,很快就找到了姐姐。尤特去了柏林,找到了姐姐的房子。她按了门铃之后并没有人应答。她在楼梯间等着,心神难安,这时克劳迪娅刚从外面回来。两姐妹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克劳迪娅说:“我不是克劳迪娅。”直到今天,尤特的姐姐也没有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