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9日凌晨5时35分,陈家酒后超速驾驶“英菲尼迪”牌轿车,在北京市朝阳区建国门外大街永安里路口,猛烈撞上前方正在等候交通信号灯的陈伟宁驾驶的“菲亚特”轿车,后又撞到正常拐弯的639路公交车左前侧……事故造成陈伟宁及其女儿经救治无效,分别于5月10日、5月19日死亡,陈伟宁的妻子王辉经鉴定为重伤。此案一时轰动全国!
2011年5月17日上午,“英菲尼迪酒驾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被告人陈家被控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受害人家属提出607.8万元民事赔偿要求。5月17日下午,当事双方就赔偿事宜达成庭外和解。5月20日上午,此案一审宣判被告人陈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各项经济损失共计366万余元。
人们对受害人深表同情,对酒驾肇事者深恶痛绝。网友们也议论纷纷:肇事者年纪轻轻就开着豪车,肯定是一个富二代。然而,经本刊深入调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肇事者陈家其实只是一名普通的北漂。5年前,任时尚舞编导的他来到北京,凭着自己的努力,事业渐有起色,并与四川女孩谢丹喜结连理。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那场“酒驾”而毁灭:酒驾不但葬送了陈家的大好前程,也给他的家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尤其是陈家的妻子谢丹,一年来,为了赔付受害人高额的医疗费,她四处举债,身心俱疲。
2011年5月25日,谢丹向本刊特约记者讲述了她和丈夫陈家在北京的打拼经历,以及发生车祸这一年来,她不堪回首的替夫赎罪苦旅——
打拼北京
我的家曾经也充满希望
我叫谢丹,1986年出生在四川成都边的一个小县城。15岁那年,我到北京一所艺校学习舞蹈。2005年毕业后,我和北京一家演艺公司签订了演出合约,从此开始了随团在各地巡演的漂泊生活。2006年3月,在一次大型演出前的舞蹈排练中,我与陈家相识了——他是团队外聘的编舞师,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被他吸引了:他体型健美,目光炯炯有神,对我们的指导细致入微……
演出结束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谈话中我了解到:他大我6岁,1979年出生于湖南常德津市,他母亲于2004年因病去世,父亲是当地卫生防疫站的技师,他还有一个小他9岁,刚到北京上大学的弟弟。和我一样,因为喜欢舞蹈,不到20岁的他到大连一所舞蹈学校学习,毕业后四处表演奔波。2001年,陈家去了深圳,给一些夜总会编舞或是给一些大型演出排舞。2005年底,陈家因为排演音乐剧《雪狼湖》,从深圳来到北京。到北京后,他发现这里的舞台更大,于是决定留在北京发展……
2008年,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因为陈家编舞能力强,人脉广,很多大单被他拿下,事业发展得越来越顺,钱也赚得比以前多,情况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二三万元的收入。
一天,陈家带我来到位于朝阳区东四环的一个小区,“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陈家的表情里透着神秘和得意。随后,他拉着我走进一栋楼里,坐电梯上楼,在一户门前停下,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小妞,喜欢这套房子吗?”我当时惊呆了:房子差不多有近100平米,一共二室加一个带着飘窗的大客厅……我问:“这是谁家的房子?”“是我们的!”陈家激动地说。原来,陈家两年前将几年来积攒的50万元交了首付,按揭买下了这套房子。“今后,我们就在这儿过幸福的小日子,好不好?”我的眼泪刷地掉下来,陈家紧紧抱住了我……
2008年秋天,陈家一边着手装修房子,一边筹备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忙得不亦乐乎。2009年初,他在朝阳区某居民小区租了套两室一厅,“N+舞”工作室正式成立,旗下有10多个成员,陈家既是负责人,又兼任编舞、教练、经纪人,必要时,还亲自上阵跳舞。半年后,房子装修完工,看着漂亮温馨的新居,我激动地想,我在北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2009年10月17日,我们回陈家的老家举行了婚礼。仪式上,他唱了一首《我愿意为你》……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婚后,陈家像以往一样忙碌,工作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断档,为了工作,他甚至有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的时候……
一天晚上,陈家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对我说:“我趴在桌上睡5分钟,你就把我叫醒。”可是,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半小时后才叫醒他。陈家一看时间就发火了:“不是说好睡5分钟就叫我吗?”我说:“不要这么拼命好吗?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心疼。”陈家说:“小妞,我们不是一直梦想买一辆车吗?不拼命怎么行啊!”
2009年底,我们的账户上又有了一笔可观的存款,陈家带着我到处看车,最后看中了一款英菲尼迪牌轿车。我们用手中的存款付了首付,然后向银行贷款……2010年初的一个傍晚,陈家给我打电话,“小妞,快下楼,给你一个惊喜!”我匆匆下楼,看见陈家正坐在一辆黑车的小轿车里——这正是我们之前看中的那辆车。陈家向我打了一个手势,“小妞,快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夜晚的北京,灯火璀璨,陈家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妞,我们终于实现了有房有车的梦想!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为我们将来的宝宝多赚钱!”车子在四环路上飞奔,望着车窗外旖旎的夜色,我感到幸福得有些晕眩……然而,谁也不曾料到,几个月后,就是这辆车,载着我和陈家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丈夫醉驾入狱
柔弱妻子替夫还债
2010年5月8日,我正在外地演出。晚上10点,陈家打来电话,“今天团队里一个成员过生日,约我和几个朋友晚上去酒吧庆祝一下。”我嘱咐他:“那你别喝太多酒哦!”
5月9日早上7点,我还在睡觉,手机响了:“你好,这里是北京朝阳交通支队,你爱人陈家酒后驾车撞了人,你尽快赶过来。”我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会?昨天一切不都还是好好的吗?……当天下午,我赶紧乘飞机回到北京。当晚6点,在交通支队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陈家:他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身体缩成一团,头无力地低垂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以前的陈家,是多么精神、多么阳光,怎么一下子成了这般模样?
我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陈家木然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说了句“对不起”,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对我说:“银行卡在你那儿,对方有什么需要,你帮我去做。”随后,交警对我说:“对方三个人现在都生命垂危,赶快去医院垫付医药费吧。”
走出交通支队,我到银行取款机上按几张银行卡的最高限额取了共计3万元钱之后,赶到了北京朝阳医院。因为身体一直不停发抖,我连路都走不稳了,幸亏一个朋友及时赶到,搀扶着我进了医院。在医院,我最先见到的是受害者陈伟宁的大姐,我深深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陈伟宁的大姐当时已经哭得快虚脱了,她一摆手,“我不想看见你们。”
受害者有三个人:陈伟宁、陈伟宁的妻子王辉、他们的女儿珠珠,分别被送进三家医院:朝阳医院、天坛医院、301武警医院。跑完三家医院后,我又返回到交通支队。
陈家仍然在置留室里待着,因为不能同处一室,我只能坐在门口的地上陪着他。一些朋友赶了过来,给我们买了面包和水。我和陈家都吃不下,但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强忍着眼泪,我吃一口,陈家吃一口……回到家,已是凌晨3点多,我毫无睡意,一直坐在床头哭……
从接到交通支队的电话那刻起,我便一直祈祷受伤的三个人最后会没事出院,但接下来的几天内,陆续听到受害人或宣告脑死亡,或重伤不醒的消息,前所未有的压力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