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以后，你开车来到楼下。

一条马路上，一高一低的两座楼紧挨着，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就在那座高楼上。高楼有电梯。低楼没电梯，没电梯，就得步行。这和每天上下班以车代步、开动11号步行的两个民族似乎没什么两样。世界上的事情正是在细微的发现与比较之中，才有了一般人不易发觉的许多可爱之处。你今天又发现了这样一个可爱之处。这使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其实，真正使你心情不错的是在五分钟之前，你在电话里和高楼上的女人约好了，让她再过五分钟后下楼。你开车在楼下等着，就不上去了。你甚至和对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说，我开车的技术你也知道，不好，实在是水平有限，无法把车子开到楼上去。不能到楼上亲自接你，真是对不起。你还是自己亲自坐电梯下来吧。女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说你是领导，怎么能让领导亲自呢。领导现在能这样想问题，我已经很感动了。

就在上一次见面，分手的时候，你们还在为一桩小事情怄气，一直气到今天，气到现在，气到五分钟之前。电话里开的这个玩笑，就像童话里的小人儿无形中伸出一根小指头，把那个横亘在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泡捅破了。你能想象得出女人被你这个小笑话逗得破“气”为乐的样子。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户外即使零下二十几度严寒，你坐在车里打着暖风一点也不感觉冷。在最初的五分钟时间里，楼下停车场上出出进进的车辆、马路上疾行的车辆和捂得严严实实的行人、对面街上高大建筑上的阳光，在你眼里都是不错的风景。你打量着它和他们，心里一点都不着急。你想女人五分钟内是不会下楼的。她总会着临出门之前，在与自己见面之前，再照照小镜子时，发现一个个在此之前绝对不会发现、绝对不可饶恕的错误——口红的颜色不对，或者眼影没处理好……小学生在交卷之前能发现错误是可爱的。女人发现错误也是可爱的，可爱的标志是，给自己制造麻烦，弄得手忙脚乱，气喘吁吁地跟你诉苦道，真快急死我了！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

估计女人这时候应该出门锁门，或者等待上行的电梯，或者已经站在电梯里，或者根本就还没有出门，而是正在接听一个什么人打来的电话，究竟是什么人呢？你想不下去了。你自己这边手提电话开始响了。你得接听电话。

在等待的五分钟时间里，距此以外的广大世界正在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呢？你和这座高楼上的女人，都是无法亲眼看见，不可想象，不需要想象。因此，世界变得更加神秘，深不可测。

你现在唯一能看见、能听见的是，一辆120救护车尖叫着、呼啸着、撕心裂肺般地，在这座高楼门前停下，车上的医护人员跑下来，楼里很多人跑出来——

喂，出了什么事？

一个女人，从正在维修的电梯里坠落下来。这座正在维修的电梯间门一直开着。这个女人，好像急于出门，熟视无睹，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