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这些日子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心病。
老张是Y市民政局低保科科长,手中的权力不小。老张这些年形成了一个习惯,凡是来找他办事的,无论是亲戚、朋友、同学,不管是简单的开封介绍信,扣个章,他都会暗示对方,中午管他喝顿酒,办事的人如果不安排,肯定不让他办成。
最近,市里绝公务员中午饮酒, 各单位的机关干部,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守住了嘴。
老张的酒路断了,心里像有小虫子爬,奇痒无比,他瘾得经常是抓耳挠腮。
这天刚上班,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敲开了老张办公室的大门。
老张抬眼望去,来者七十多岁,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遮住了双眼,满脸泥巴,一只又黑又脏的手拄着根弯弯的杨树杈。
老人走起路来有点跛,一瘸一拐的,他的头像患了血栓似的,一个劲地摇晃。
老人哆哆嗦嗦地走近老刘。
在民政局里,看到这样的老人不足为奇,老刘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人了。
老人一张嘴,几颗稀不楞登的黄牙呲了出来,一股浓重的口臭味很快漫道老刘的鼻孔。
老刘的胃为往上提,感觉恶心。心想,对这种人必须速战速决,赶紧把他打发走。
“有什么事吗?”老刘生怕老人岁数大,声音抬得挺高。
“您是刘科长吧?”老刘点点头。
“我是来谢您的。”老人浑浊的眼里有一点感激的亮光。
“谢我?”
“对,是谢您!”老人把垂到眼前的头发往上撩了撩,肯定地点点头,一些头屑和灰尘的碎末抖落在老刘的老板台上。
老刘吃惊地望着老人,记忆的片段在大脑里仔细翻阅,他还是没能想起这位老头何许人也 。
“刘科长,我是S镇邱家卧铺的,是您给我办的低保,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老人还想往前凑,老刘急忙拉住老头的手,往沙发边走。
“您老坐下说。”
老人又瘦又小,坐在沙发里,被沙发前一棵高大的花把视线严严实实挡住。
老刘经常把他不愿意看的人安排到这个位置,老人泪眼涟涟。
老人真的动了感情,“刘科长,这是我谢您的。”老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封,麻利地塞到茶几上的茶盘底下。
老刘刚想说些什么,老人已经颤巍巍地站起来,说声再见,就拄着他的特殊拐杖推门而去。
老刘急忙将门反锁,慌慌张张打开信封。
一张小学生有的方格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中午到XX大酒店205房间,我请您喝酒。
老刘的口水立刻盈满了口腔,他咕咚一口咽下去,嘴咧到了腮帮子。
老人请我喝酒,又是答谢我,一定没什么事,老刘安慰自己。
老刘在办公室里苦苦熬了三个钟头,十一点半,他走进XX大酒店205房间。
一张圆桌上已经上了四个菜,老人和另外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围桌而坐。
老人把老刘让到了最里边嘉宾位置,介绍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他的侄子,一个是他的外甥,都在城里打工。
老刘假惺惺地推辞说不喝酒。
老人外甥说,您帮我大舅办了这么大的事,得给我们机会敬您!每人倒了一杯凌塔酒。
两个年轻人轮流敬酒,越劝越中听,不大一会儿,老刘就喝下三杯。
老刘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越喝话越多,说了很多这是我应该办的,都是熟人应该照顾之类的谦词。
后来,老刘因中午饮酒被撤了职,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是谁告密的呢?老刘憋屈了半天,也没猜出子午卯酉。
一天,老刘在大街上遇上了那位老头。老人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刘科长,告诉你吧,我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到现在我还没领到低保证。”
老刘又懵了。
“我是Z局小张的家族大伯。”老头一字一句地顿出来。
啊——老刘这才醒悟,小张求自己办过低保,没安排喝酒,一直拖到今天没给办。
唉!老刘颓然栽倒在路边的垃圾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