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弥散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郁郁葱葱的珍宝岛已成为人们追忆往昔的景点。让目光穿越时空,回到中苏交恶的20世纪60年代末:珍宝岛硝烟散去、偃旗息鼓之后,一场暗战却悄然而至……
1970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受苏军情报部指派、由三名华人组成的间谍小组从深山老林潜入,摸到了东北林区一个小站。
当班员工见到大山里走来了陌生人,便警觉地盘问他们,特工自称是勘探队的,到小卖店来买盒牡丹烟。牡丹烟是当时国内大中城市计划供应的高档香烟,绝对不会供应到深山老林的小卖店里来。店员听了顿生疑问,接着反问在当时国内政治运动中人人皆知的问题:你们单位深挖“三特(美帝、苏修、日本特务)一叛”运动进行的怎么样?
特工们本应该知道中国“文化大革命”中有清查潜伏特务的事儿,但作为简语、代词的“三特一叛”,他们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便反问:什么叫“三特一叛”?
店员又问:城里现在还有没有“武斗”?特工竟然回答说:正在成立人民公社。更滑稽的是一个特工买烟时还掏出一张国内早已废止流通的三元纸币。
店员判断来者不是好人,就高喊了一声:“抓特务!”邻屋几个员工闻声冲过来与特工交手。特工情急之下先将灯泡打灭,两伙人在黑暗中厮打成一团。
店员跑出小店敲响了门外的防火报警钟,马上又有六七个员工跑来增援,在手电筒照射下,大棒子像雨点一样抡向三个特工,最后将其扭送至派出所。
这伙特工被一网打尽的消息传回克格勃总部,成了他们内部派系相互取笑的话柄。同时也提醒克格勃:对中国社会情况缺少常识将寸步难行,对中国民众的警惕性不能低估。
珍宝岛之战发生后,启用高水准的华人特工,挽回对华情报工作被动局面,成为克格勃当务之急。1967年夏季,越境投奔苏联的中国人王言被选送“瓦诺”间谍学校深造。
想进入克格勃工作决非易事。克格勃选拔成员时,对于本国人员要求具有坚定的政治信仰和献身精神。而对于外国人则必须具有利用价值,日后派遣到各国要能长期潜伏下来,一旦起用将能发挥一个军团的作用。克格勃决不收留一块脏掉的抹布。
当初王言与其他两个同伙偷越国境被苏联边防军抓住后,经反复审讯考察,王言无论在文化素质和心理素质方面都成功通过初试,被收留下来。而另外两名同伙因毫无价值,被按“偷渡者”遣返,王言则被送入“瓦诺”间谍学校深造。经过两年的专业训练,他成了一名高技能间谍,成功完成过派遣任务,因而受到克格勃的器重。
1972年6月的一天,王言从新疆额尔齐斯口岸入境后,第一步与乌鲁木齐的潜伏特务接头,而后向内地进发,准备启动更重要的“闲棋冷子”,执行一项更为重要的战略任务。
在乌鲁木齐与潜伏特务接头并将情报发出后,次日上午他赶到乌鲁木齐公园把一份指令放入无人接头点,就混入游人之中,在盛开的鲜花前徘徊。此时,携带一台德国莱卡相机的摄影爱好者老刘也在花坛里转悠,准备抓拍几张春天的外景。不一会儿,老刘有点内急,想去不远处的单人公厕方便一下,但见一个年轻人先他一步进去了,他便忍耐着,先用相机四外环顾。等待了有六七分钟,年轻人才从厕所出来。但此时眼前的年轻人和进去时不一样了,只见他穿着四个衣兜的军官服,大步流星地向南侧走去。感到惊奇的老刘从他的斜对面不由自主地按下了快门。但这时一个小偷盯上了老刘,老刘抓拍一些照片后挤上公交车,下车时挎包被割了个洞,相机没了。
乌鲁木齐市火车站。一身军装的王言将军官证递给售票员:“买一张北京卧铺。”
乌鲁木齐至北京的长途列车轻轻启动。三号卧铺车厢女列车员小吕换票时目光被王言吸引了,小吕内心不禁惊叹一声:“好帅的军人呀!”即使在动乱的年代里,年轻人同样渴望激情追求。小吕收完票马上凑过来和王言搭话聊天,打算结识这位帅气的兵哥哥。王言稳健而不失风趣的谈吐让小吕痴迷,快到北京时,小吕要求留个联系方式,王言委婉地说:“我记住你了,以后再坐这趟车会遇到你。”
额尔齐斯河口夕阳斜照。我边防战士在境内第二道检迹地带发现一行越境脚印,当夜,边防监听站又捕捉到了可疑的电台信号,但由于发报时间短促,只测定出是一台能压缩密码、高速发送的外国高频发报机。
边防无小事,按照规定边防站立即将截获神秘电波和发现越境脚印的情况一并报告总参。按照分工协作程序,公安部立即接手展开侦察。
检迹专家根据现场遗留的脚印等痕迹,鉴定出越境者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体重约75公斤、身高1.75米左右,步伐坚实有力;截获的无线电报被专家破译后,是一份关于新疆军区营级以上干部调整、生产建设兵团一线值班连队武器更新的情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公安部决定由公安部一局搞情报工作的程方负责指挥代号“B.J行动”。
就在专案组成立之际,又一道由王言在火车上发出的“已前往北京”的电报被我方截获破译。程方兴奋地用手一拍桌子说:“狐狸露出尾巴了!寻踪觅迹,追根溯源,我们先到乌鲁木齐去!”
当晚专案组搭乘军用专机到达乌鲁木齐。
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安厅,程方要求动员全市公安干警、民兵和部队相互配合,凌晨1点以追捕杀人犯的名义对全市重点部位、楼堂馆所等处的闲杂人等进行大清查。
这次大海捞针式的清查的确奏效,躲在大众浴室那个盗窃老刘相机的小偷竟意外落网。由小偷找到了失主老刘,由老刘又得到了换军装的年轻人的照片,火车站的售票员和187次列车的卧铺乘务员小吕都证实了“年轻军官”已到北京。
专案组调头回师北上。公安部领导根据照片向专案组通报了“神秘客人”的来头:已通过相关情报渠道调查出,这是一个克格勃当下最看好的特工,估计此行前来不是一般性收集情报,会有战略性大动作。
二
王言潜入北京后,按照总部指令,乘公交车来到颐和园,在大门北边的第二根电线杆背阴面一米高处,粘了一块灰色纸屑后离开此处。持外交护照在北京工作的克格勃人员马利诺夫此刻也赶往颐和园。马利诺夫看到了暗号,心中狂喜,他赶到附近的无人交接点,用塑料袋把指令和经费放好后,随即消失在游人之中。
次日上午,王言按照昨晚莫斯科电台广播暗语的通知,来到颐和园,在无人接头点取走了塑料袋。王言收到马利诺夫放置的活动经费和器械后,得到指令:速去沈阳,启动东北活动网,接头目标是沈阳军工科研所的“Z”,他是你的助手。
潜入沈阳。王言坐上开往东塔的公交车,找到军工研究所后,打公用电话找到下线:“你是张明飞吗?丽莎向你问好!”
“Z”就是张明飞,他是这个研究所副主任。听到陌生的声音说出丽莎的名字后,“Z”猝然打了个冷战,镇定下来后,他又用暗语回答:“同样问候她!”
张明飞每天都偷听莫斯科广播电台。昨天播送的服务节目说:“柳芭的洗衣机需要修理,工匠听到启事后,可与本台联系。”
这是启用张明飞的信号,他做梦也想不到该死的克格勃真的找上门来,到了自己为当初的荒唐埋单的时候了。
1959年夏季的一个周末,研究所苏联专家组的专家与所里的中国员工联欢。舞会上张明飞和专家组秘书丽莎小姐跳了几曲后,被邀请到专家组休息间。丽莎向张明飞倾诉说自己喜欢中国、喜欢这里的工作和生活,愿意和他交朋友。当时的张明飞担任某科研项目副组长,丽莎主动与张频繁接触,一有空就找他喝茶谈心。终于在—个夜晚,张明飞不能自持,没有走出丽莎的卧室。
中苏技术合作中止的日子来到了,丽莎向张明飞摊牌:自己是谍报人员,在华工作期间得到了张明飞的支持,要求他隐蔽下来,继续合作,代号是“Z”,如果没有电台暗语呼叫,可以一直沉默下去。也可能一生都不会打扰他,但如果听到呼叫又拒绝合作,下场会是很惨的。张明飞投降了。